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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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螭儿想翻过身,与他面对面地谈,可他的手臂牢丰环在她腰间,不容她改变现在平和的亲昵。 她放弃坚持,问道:"什么,都记不住吗?" "嗯。"那些日复一日,数百年、数千年的相同静思凝望,流动的云带走了许许多多曾经停驻的目光,云散烟消,连同他那千万年停滞的岁月,一并化为虚无,直到--他那波澜不兴的生命中,闯入了她。 是从何时开始,他的记忆中强行留了一席空间,安置这只小小螭兽? 恐怕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吧。 无声无息中、日积月累下,理所当然就将她烙印在记忆深处,即使是受缚在锁仙石壁中的千年沉睡,仍不曾有半刻遗忘。 螭儿蠕了蠕唇,想开口,又缓缓吞咽下方才自己心头涌起的痴傻。 那瞬间,她几乎想违心地恳求他记着她,痴的她、憨的她、笑着的她、哭泣的她甚至是那个背叛了他的她一丝丝就好,只要记得一丝丝,她就心满意足,就了无遗憾未了,螭儿仍退却了,也冷静下来。 若她死了,他也会渐渐淡忘她吧?也好,忘了就好,不再相思、不再怨恝不再嗔恨若他真能忘,她会走得更安心。 "到了南方之后呢?"螭儿将话题转回。 "待个一年半载,数十年也无妨,若你喜欢那朴实村落,兴许就在那里住了下来,不走了。"他的声音在笑,"那村落在山崖深谷之下,密林繁树之间,清幽得很,不染尘世、不沾红尘,最合适我们这些非人等隐居。" 隐居她恐怕等不到那么一日吧? "灭天呢?"她记得朱雀曾再度提到这个令她胆战心惊的字眼。 "没兴趣。" "你,不怨那千年的禁锢?" "不怨,至少我得到千年无扰的安静沉眠,这是我期盼许久却难以达成的梦想。" "我,听不出你口气中那些虚虚实实。"螭儿恼道。 焚羲笑得胸坎轻震,连带牵动着她,"说不怨,是谎言;无扰的沉眠却是千真万确。"他为她解惑。 "我原以为,你取回辟邪,是为灭天""我取剑,是为自保,更为‘物归原主'。"焚羲抚着她的颈,"辟邪剑在你身子里的感觉,不好受,是不?" 他问的是辟邪剑不好受,还是她不好受? 螭儿无法探问,私心地让自己相信他所询问的对象,是她。 她浅浅笑着,摇了摇头。辟邪剑在她身体里的痛,根本不及它贯入体内的撕扯,及它剥离血脉时的烈焰切划。 "辟邪剑在我身体里,如你一般,安静地沉睡着,只有在每想起你一回时,它才会贴在心窝里,发热"而她没告诉他,千年来,她无时无刻想着他,无时无刻默念着他的名,也无时无刻忍受着辟邪剑在她体内类似共鸣的悲泣焚身。 她相信,辟邪剑拥有灵性,更清楚它的主子所承受的苦,所以才想为主子出口气,好生折磨她这名罪人。 "辟邪剑亦被称为蚀心剑,它的原形来自于三国吴王珍藏的六把名剑之一,我是在一处沙漠市集发现它,它随着人世残酷的朝代辗转,由皇室沦落古董摊贩,当时我只觉得有趣,以俗尘的五十两买下了它。当时的辟邪剑既不利也不亮,徒剩剑身上精致的雕功足以赏玩,但就是对了我的脾胃,可它在我头一回遇上仙佛围剿时便碎成沙尘。"他似乎极有兴致地与她谈起有关辟邪剑的往事。 "啊?"螭儿轻叫。 "凡俗之物如何能耐种兵仙器?辟邪剑的下场是早能料测到的。" "但辟邪剑" "你所见的辟邪,是幻剑。是由我法力所创之幻剑。" 幻剑?可那道道划在她身躯里的痛,却是如此货真价实呀! "若只是幻剑,为何仙佛如此顾忌它?" "因为它,吞噬掉真正想灭天的‘轩辕',将那灭世邪念当成食物,啃蚀得干干净净--而它,承接下所有的力量。"焚羲的黑眸嘲讽着,右掌内蠢蠢欲动,不知是附和着他,抑或想反驳他。 "‘轩辕'不就是你吗?"她冷沁的手交叠在他掌上。 "轩辕是我,焚羲也是我,现在,辟邪剑也是我。" 螭儿柔声问:"辟邪若是由你所创,又怎会,蚀噬主子的心魂?"察觉到掌心下所覆盖的手掌缓缓一怔,她继续道:"它当真吞噬掉另一个你吗?" 静默,久久。 螭儿仰侧着颈,却无法瞧清身后人的动静。 好模糊的声音,远远的,像是云际偶落的闷雷,却又属于焚羲特有的沉嗓。 "我一直是这么以为。" 当初辟邪剑在他手中化为灰烬,一柄染满青焰的神剑却也在同一瞬间重生,握着无中生有的"辟邪",他满满的杀意毋需遮掩,更无从遮掩。焚掠的炎,大肆舞爪、尽情杀戮,直到辟邪再融入他的血肉之间,所有的怒涛狂焰也一并封锁在躯壳内,沉眠。 执剑的他与不执剑的他,个中的差异,只有他自己约略明白。 而真正感到天壤之别时,却是辟邪剑在她身体里的那段千年岁月。 "我要看着你。"螭儿出声要求,打断了焚羲的思潮。 她想用双眼瞧清焚羲说话时,眼眸所透露的真实,也或许是想看清楚他每说一句话时,心底闪过的真正感受。言语能骗人,独独双眸不行。 "看我?"他尚反应不及。 "对,看你。" 焚羲轻轻施力,捞起绵软身躯,如她所愿地助她翻身,让两人鼻眼相对。微暗中,只有他带笑的眸,熠熠清亮。 "看我做什么?"他故意曲解她的话。"我这容貌在你眼中算得上好看吗?" "你一直是好看的,从没变过。"不老、不衰,时光永永远远停驻在面若冠玉的俊颜上,不留一丝风霜。这样的他,出色的令人眷恋贪看。 暖被下的小手好想好想触碰他,却连这样小小的希冀都无法做到。 "我还以为在你眼中,我这模样远不及雄螭兽讨喜。"毕竟每种生物的审美观点大不相同,一只狗就很难去分辨满梢乱跳的雀儿美丑。 而她是螭,他是邪神,除去皮相不谈,倒也颇令人玩味。 "说什么浑话。"她娇去了声,似羞似嗔。 "还是你当人当太久,忘了怎么去分辨螭兽的长相?"他仍笑着。 "我" 原想出声反驳,话到嘴边才猛然想起,漫漫千年以来,她几乎不曾见到任何人烟,连同类的螭,也不曾。 眸间唯一的停驻,只有伏卧冰湖的自己,及无时无刻与冰湖倒影反覆交错的幻影那个幻影,她总是撒娇唤他:焚羲。 长睫微掀,银眸定定望着他,映在她眼波间的,是真实的他。 她的眼中,只有他,再容不下其他。 "就算,见着了螭兽中的翘楚俊杰又如何?你你难道会放手,让我与它共效于飞之乐吗?"她屏息地问,忐忑的心就伯他真点头同意。 "你倒是真摸透了我的心思。真遗憾,我的螭儿,这一世,你无缘成为任何一只螭兽的妻。"他的口气不见任何惋惜,倒是饱含数分幸灾乐祸。 良久,螭儿才发觉自己竟缓缓松了口气,不争气地咬咬唇,无语。 轻轻调整她的躺势,将她一头青丝拢聚到脑后,长指仍不停歇,流连到那张在暗夜中仍苍白的鹅蛋脸,指尖滑触到她颚缘,挑了挑,两人皆为这熟悉的亲昵而发笑。 记得吗?你最喜欢我这么碰你,像头贪宠的猫似的。 你每次都耍赖,用这小人招式治我。 谁教有只傻螭老是仰着颈看我,巴不得我多多抚慰她的饥渴。 饥渴?!是在说我吗? 谁答腔我就说谁罗。 一言,一语,彼此藉着对方的话语,寻找到曾在记忆中缺了角的片段。 拼拼,凑凑。 你记不记得,那时,泉里突然跳起一条龙鱼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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